昨日的冬天仿佛还很漫长,今天一眨眼,却已是春了。昨天树上依旧落着上年里的秋叶,人们还是那时候夏天的人们。只是叶子看起来了无生趣,人们亦了无生趣。
我已记不清何时忘掉了“春”——这在诗人眼中和其同样多愁善感的事物,继而只觉得一年短暂的夏、冬之后,便仅余下秋“苟延残喘”了。秋尚且残喘,春也无声无息地消亡了,直好像从未有过,更从未诞生,甚至遑论春耕、春游和“一年之计在于春”了。如此说,似有些冷漠无情,不过惟不大观察之人与决不信我者断以不意罢了。
现代的人大多早已不事农业了,近来还依稀听闻“草莓长在树上”。春雨冷冷清清,如头次出门的闺房姑娘,含笑而来,未落地已失望得透顶。雨湿凉,人也不抱有热情,反反复复,人间愈显得萧索。即或现在的农民:买种子、买化肥、买机油,叫钱逼得绝不剩一点感性,又哪里高兴得起来。高兴的秋当也是忙碌的秋,未赶得及庆贺欢呼,肃冬将来便早丢了尾巴。
书云古代的春天,士子们是定要结伴出游的。吟诗作对,赏景踏青,彼时的读书人存于一种“养智”的环境,反观现在倒像是在培养未来的工人。古人的平均寿命据信只有三十来岁,大概生命诚可贵,才有“一年之计”之说。但常看新闻或试读过几份规划报告的人,便知道“三年计划”、“五年计划”……至于“年度”等词则多见诸总结。
通常的人,昨日和今日一样(总不是讲吃穿不一样,天气不一样),今年也往往和昨年一样。“一年之计在于春,一日之计在于晨”之类的话便愈鲜少了。
近来日子早晚稍冷,空气里像浮着一层薄冰,气候与年前的初冬无异。穿着棉衣似乎有些许热,褪下来似乎又有些单薄。陷于此种或冷或热的“矛盾”之中,敏感的人儿隐约便察觉冬将要或已悄悄地走了——寂寥、孤独地走了。若漫步于大街,街上有的人还穿着棉衣,也有人已早早地用行动庆贺春的到来,任风衣飘荡在春风里。但假如一年不是“春”、“夏”、“秋”、“冬”,而是“冬”、“秋”、“夏”、“春”,这一切不恰正是在喜迎秋来?
然而,谁又会这样想呢。就算春落着秋的叶子,春吹着秋天凄凉的风,春天的人往往也还是去年秋天的人。我想秋从未远去,只是静默着,不言语。而春却好像真的在无声无息中消亡了。我看不到春,甚至看不到它的影子。
于是我不再去想它。
今早我像往常一样醒来,发现我的牙膏用完了。我该买一个牙膏,但比之前,我多了个选择——买什么样的牙膏。看看镜子里的我,胡子更长了,我可以刮也可以不刮,但随时间的变化,胡子只会愈长却不会变短。
我发现身边的人热情开朗了些,笑容更多了。我不知何时喜欢上了色彩鲜艳的衣服,对前面穿的暗色的衣服变得一点也不感冒。
我忽然间对未来抱有愈来愈多的希望。
……
是的,春来了。